親情手工茶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喝岳母手工炒制的綠茶。
每年春末，岳母總會寄來當年新茶。今春也是如此。那天早晨妻子還在床上睡著，岳母就打來了電話，說讓隔壁阿叔帶來了剛做的新茶，別忘了去取。哦，又有新茶可以喝了！岳母家住虞中南部丘陵地帶，青山綠水，環境優美，頗有世外桃源的意境。每天早晨，不管是在單位還是在家，我都會泡上一壺岳母炒制的手工茶。明月照清泉，清茶泡泉水。那一縷縷來自春天的茶香，是青山上的脈脈清泉和著淡淡清香，沁人心脾。這來自大山，來自岳母手工制作的茶，就這么絲絲縷縷地熨帖著我的心，讓我如癡如醉，讓我倍感溫馨。手工茶好喝，但“炒青已到更闌時”卻道出了制作的辛苦。先說采茶，即使對于做慣農活的人，這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勞動。電影電視里的采茶姑娘，穿著藍底白花具有傳統農家淳樸特色的緊身小襖，扎著長辮子，手提一個小竹籃，邊唱歌邊采茶，雙手如蝴蝶一般穿梭，那只是藝術化渲染采茶之美。如果真這樣打扮，徒勞無成不說，不到半天，就該哭喪著臉回來了。田地里的茶叢不是戲曲舞臺，哪有不臟的？還有鐵蓖蟣、綠毛蟲、飛虱等各種毒蟲，哪有小園里蝴蝶飛舞般的浪漫？岳母總是穿上最破最厚實的長衣長褲，防止蚊叮蟲咬。在腰間還要圍上一塊塑料布，防止夜露打濕衣服。頭上包上毛巾，戴上斗笠，防止太陽把臉曬得脫皮。腰里再綁上一個大號的蛇皮袋，用來裝采下的茶葉。如此行頭，迎面走來，猛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半瘋癲的乞丐。一天十來個小時在茶園里，也采不了多少茶，哪怕真有采茶姑娘在田間表演，也無暇顧及。等到回家，因長時間的彎腰，岳母的脊柱好像已用水泥澆鑄，無法再伸直了。更難看的是一雙手，十個手指全部變黑，既而又變成茶褐色，很長時間都洗不干凈。了解茶葉制作的人都知道，茶葉是個時辰草，過時不炒真變草。所以，鮮葉摘回家，茶農們都是掐著鐘點精心伺候它們，不敢馬虎。而其中的重頭戲就數炒茶了。岳母炒茶與別人不同，她炒茶不用任何工具，全靠一副手掌。炒茶時，岳母先把鍋燒紅，將嫩綠的茶葉倒進鍋中，然后用雙手當鍋鏟不停地在鍋里翻動。我好生奇怪，曾不解地問母親，炒茶為何不用鍋鏟？母親說，用鍋鏟會破壞茶葉的純味。是啊，最好的鍋鏟也不會有“心靈手巧”。為了避免灶里的柴火把嬌嫩的葉片烤焦，岳母的雙手穿梭般在鍋里上下翻飛，快速地翻動著那些滾燙的茶葉。有時手觸到了發燙的鐵鍋，就將手放到嘴邊吹吹。殺青了的茶葉，像白菜經霜打那樣的蔫綠。這時，將其抓到簸箕里，用手揉呀，搓呀，忙個不停。搓揉是個體力活，岳母一邊搓揉還得一邊擠壓，將茶葉的汁擠出來，苦澀味也就擠掉了。如此要來回五六次。豆粒大的汗珠滾動在岳母的額頭上。直到把濕漉漉的片狀的茶葉搓干、搓成卷曲狀，然后又倒進鍋里進行第二次翻炒。爐火熊熊，鍋里的溫度不斷升高，岳母的手指被滾燙的鍋底所灼，于是本能地甩甩手，然后又急忙翻炒起來，以免茶葉被烤焦……在不停翻炒過程中，岳母的手就變成了黑褐色，每根手指上都留有被鐵鍋燙傷的痕跡。炒干后復起鍋倒入篩中，篩掉茶末，再攤晾三兩天，待茶葉晾干后，新茶就做成了。岳母用手工做出來的茶葉，外觀看似黑乎乎的，但湯色晶亮透明，似貓眼、似珍珠；喝起來，清香撲鼻，醇香可口，養精提神。一如樸實無華的岳母，沒有華麗的外觀，卻有著一顆慈愛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