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聯(lián)想
發(fā)布時間:2025-02-05 點擊:40
在中國,茶與文人有著不解之緣。從晉人張載“芳茶冠六清”始,歷朝歷代墨客騷人都留下過詠茶的詩篇。我以前辦公室里的幾個作家個個都是上癮上品的茶客。一上班,辦公室里就茶香四溢。小說家趙長天是綠茶龍井的知音,詩人羅洛喜歡喝濃茶,大半杯的茶葉小半杯的水,葉辛也是茶水不離口的茶葉簍子。也許是受了他們的影響,我也喝茶了。久而久之,各種茶都喝點,卻也喝出了點聯(lián)想。
碧螺春,銀綠隱翠,一池嫩黃。令人想起霧氣掩映的粉墻黛瓦間穿行的江南女子,姣姣小小,婷婷裊裊,逶迤而來。溫柔得如同吳儂軟語,讓你酥到心底。
龍井,清澈透亮,滿目青翠。讓人想起西子湖畔的許仙,清朗倜儻卻不乏柔情似水,影影綽綽卻也清新可人,滿腹經(jīng)綸的樣子。
沱茶,濃釅味重,不加修飾,豪放自在,像在三峽間飄起的纖夫號子。驅(qū)散滿江的陰濕,靠的就是這暖胃香茶燃起的胸中烈焰。
云南的茶磚,更是放浪形骸。正是暗中合著艾蕪《南行記》中傳奇般的流浪生涯。你可以想象馬幫腳夫們傍著野林中的篝火開懷暢飲,抵膝夜談,然后橫七豎八躺倒的情景。看到晨曦中山間鈴響馬幫來的畫面。
祁紅,則是紅袖添香。漫漫冬夜,她站在你的身邊,用脈脈的不語撫慰著、暖和著你的心靈。
而烏龍茶、大紅袍,一派亞熱帶叢林的南國旖旎風(fēng)光;茉莉花茶,則是皇城根下八旗子弟平頭百姓們追尋南方韻味的一種方式。
那年去三峽,我?guī)Щ亓艘煌捕脶颐狻L燙的開水下去,所有的茶葉竟像綠色的箭簇,一根根,密密麻麻地立在水中。勁峭挺拔,完全是一副武林高手蜀中論劍的架勢。平和中蘊含著殺氣,清淡中密布著禪機。
近年浙江山區(qū)又先后培植了一些新的名茶,如開化龍頂?shù)取F湮肚遒蚀肌:仍谧炖锘匚陡侍穑痪€下肚,腑臟為之一爽。恰如林間的一脈小溪,雖不見大卻煞是可愛。
在中國,茶其實很日常的。走路走急了,鄉(xiāng)間茶肆、路邊小攤,拿出幾文碎錢就可極酷極爽地牛飲大碗茶。還可以孵在臨水向陽很有點年頭的老茶館里,捧著一把茶壺,呆呆地望著熏黑的橫梁,讓說書人的三弦琵琶有一句沒一句地撩撥你的心弦。
喝茶在我,最喜歡的不是喝而是看。我的看,不是看四川茶館里的堂倌拎著長嘴銅茶壺鳳凰三點頭點水不漏地沖蓋碗茶,那自然是一種國粹絕技;而是看開水倒進杯子的那幾分鐘。就是在那幾分鐘里,卷曲壓扁的茶葉,慢慢在水中舒展開了它們的葉片,恢復(fù)了它們在大自然中姣好的容顏。仿佛電影中的慢鏡頭,在很短的瞬間,它們像沐浴了春風(fēng),綻出了自己的一二嫩芽,三五綠葉。在水中,它們激活了生命原來的美麗。它們在清水中自在地浮沉飄動,成了水中無拘無束的精靈。對著陽光,你還可以依稀辨出微微起伏的葉脈,看見極細極細的茸毫星星點點在水中閃著極為動人的微光。它使我想起了生命。在大千世界里,我們不論是達官貴人,是文人學(xué)者,是平頭百姓,其實都是小小的蜉蝣,就像著茶水中浮沉的無數(shù)茸毫。
禪宗,把實存的世界比作“水中花,鏡中月”,以表明世界存在的虛幻。茶倒真正是“水中花”。在它們離開了曾經(jīng)滋潤過它們生命的蒼老枝干之后,它們幾乎是毫無選擇地絕無猶豫地跳進了滾燙的沸水之中。正是在一百度的沸水中,它們燦爛成了“水中花”。可惜,這種極度的生命的美麗,是那么轉(zhuǎn)瞬即逝,三茶完之后,茶葉被倒進了廢物簍。生命的美麗原本就是如此的短促!
我不知道,茶能上升為茶道,這,算不算是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