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子茶北方有佳人,貽我五味子
發布時間:2024-08-20 點擊:58
五味子以虛擬的喻體形式存儲我心已久,當生活或者情感以酸甜苦辣咸等種種滋味雜陳而來,我首先想到的比喻是,人生則五味子——其實,之前我沒見過五味子;北方佳人,盛意熱誠,五千里快遞,使五味子以本體形式,抵達我掌心,緋紅或至暗紅的粒子,顆顆分明,雖然濃縮而皮收成皺,陽光透著窗格子照亮我掌,我看到五味子紅燦燦,透光處,依然晶瑩。看到五味子紅燦燦,透光處,依然晶瑩。
去百度了,五味子吃法有種種,直接嚼,煮粥吃,浸酒,蒸雞,益氣生津、斂肺滋腎;還有一種呢,是泡茶。
我選泡茶。
我是口腹之徒,有事沒事,常丟瓜子入嘴,養口;那好的五味子,哪舍得如此形而下?喝酒是豪舉,惜乎我滴酒不能沾,膽氣養不了;蒸雞是蠻好的,補人,只是想到自己老將至終究未至,不好意思吃補藥,不敢養胃;那么最獲我意的,是抓一小把五味子,握掌中,然后聽到其自掌心滑落,叮叮叮掉入玻璃杯里,然后是呲呲呲,灌上開水,讓五味子以茶的形態,養我心。
北方佳人向我描繪過五味子,說五味子是藤本植物,像葡萄藤,藤是黑中透著紅,夏天的花是細碎的小白花,“其葉似杏而大,蔓生木上,子作房如落葵,大如櫻子”,一串一串,一叢一叢,繞著大樹像瓔珞,玉樹瓊枝,蒼翠綠葉,風吹佳木,串串小花隨風舞蹈,意境是那么美,那么,在漫山遍野五味子花叢中,有沒有一位小女孩在如斯意境里,采摘一朵戴?北方佳人說,五味子白花開后,就結果實了,果實開始是綠的,翠綠翠綠的,然后是泛白,白里透著紅,再然后是紅,鮮紅,老紅,酡紅,紅得發紫色光芒。
“這時候,我會爬到高高的樹上去,采擷下來,”北方佳人說,“五味子可能是有些野性吧,很難養。”呵呵,我想象中的這位北方佳人,也是有些野性的吧。高高的樹上結五味子,小妹妹爬樹采,會不會嬌喘吁吁爬上半樹,嗖的一聲摔下來?震得落果繽紛,紅紅的五味子定然滿地落紅。讓我在五千里外,隔著少年到中年迢遞的時間段,眺望歲月深處的如花童年。
人到中年,回望歲月,我們誰都不是純味的少年,人生之況味如茶里的五味子,已蘊含著憂傷的甜、幸福的澀、快樂的酸了。
五味子沉靜地伏在杯底,熱氣在升騰,水是那么熱烈,茶是那么鮮艷,水茶一遇,當是勝卻人間無數的吧。我輕輕地嗅,我沒嗅出氣來,香氣沒有,酸氣也沒有;再細細啜,我沒啜出味來,甜味沒有,苦味也沒有;我再嗅,我再飲,在塵世間過久了的人,誰的感覺不被歲月鈍化?我反復追嗅與啜飲,我是在尋覓五味子蘊含的人生五味。陶淵明詩云:“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在人生里下種,各種欲望雜念蓬勃叢生,掩了純正真味,雜念盛真味稀。我尋尋覓覓茶中真味,我怕我早已被塵世荒蕪的遲鈍觸覺誤了茶里盛情。只是,入冬的水易冷,待到滾燙燙的燙水成溫吞吞的溫水,我喝的這五味子茶,是溫開水味。
一夜無夢。
睡罷一甌茶。多年習慣了,我每日從夢里重返人世間,都是從一壺茶開始。我尋了茶杯在手,猛然見,昨夜殘存的五味子茶,綻放芳華,芳華釋放于水。窗外暖陽照紫砂壺,陽光投影,掩了茶杯,半杯瑟瑟半杯紅;端茶到陽臺,讓陽光照徹,才發現整個杯中全是一片緋紅。不是紅茶,勝似紅茶,遼闊天里五味茶。聞了,飲了,吞胃了,入腑了,各器官都出味了,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云:“酸咸入肝而補腎,辛苦入心而補肺,甘入中宮益脾胃。”酸中甜,甜里咸,咸間澀,苦澀里面是隱隱微微的辣味。對了,這是活著味了。
人到五味便滄桑,滄桑才知人五味。五味子或許不是青澀的青青草,不是那么容易溢出味色的吧。就像經歷了種種情境的人,喜來了,樂并不上臉;苦嘗了,淚也不那么容易出眼眶,她已見慣春花秋月,他也歷盡嚴寒酷暑,金風玉露一相逢,也是淺淺笑,也是淡淡妝。然則其心已真如枯井嗎?那怕也是未必的,五味子將人間情,內斂了,沉深了,沒有時間檢驗與發酵,茶無味,酒無香;有了醞釀激蕩呢?那就如五味子,一切都會向你綻放了吧。
茶禪一味,茶藥一味,茶與情不也一味?茶與人生不也一味?藥書云五味子,“主益氣,補不足,強陰,益男子精。”孟子說,“吾養吾浩然之氣”,我的浩然之氣漸少了,我需要養了;歲月流失精神,我也需要補不足了。我輯五千里外的江南,向五千里外的塞北,遙遙致謝,謝謝北方佳人盛意殷殷,在我日漸走向沉淪之時,貽我五味子,壯我男兒精神。
來源:誰解茶中味? 作者: 劉誠龍